一場大鬧自不必說。元夫人不知打哪來的力氣，揪著荀或淵不放，一口咬定他就是拐騙了悠娘的元兇，要他償命。荀或淵這次學了乖，閃避一下，沒傷著皮肉，只是袖子沒辦法扯開。洛葭月縱有功夫在身，也不好動手打人，傳出去江湖面子還要不要。亂亂紛紛拉拉扯扯了許久，管事的請來了龍泉縣縣尉和幾個弓手。方亂著，突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叫：“殺人了！”

所有人都望向同一個地方，只見楊桐的小廝連滾帶爬的跑過來，大聲叫嚷著：“公子，公子被殺了！”

縣尉一把拽住他：“說清楚，誰被殺了？兇手是誰？”

“是是是，是向……向先生……”勉強說完這話，小廝一翻白眼，昏了過去。

摩睺羅是有什麽關聯嗎？洛葭月敏銳地察覺到向浩哉的異常，是與摩睺羅有關。她方在沈思，一群人已經沖向楊桐的院子，只有荀子憫護著元慈娘，慢慢地走在後面。

進到院子裏，向浩哉仰面躺著，除了胸口稍有起伏，真與死人無異。楊桐倒在一旁，頭上血肉模糊。向浩哉手裏握著一塊石頭，亦是沾滿了血跡。兩人周圍，淩亂一片，顯然是經過了一番打鬥。

見眾人遠遠站著，向浩哉喘著氣，緩緩爬起，沖縣尉跪倒：“小生犯下人命官司，甘願伏法。”

縣尉沒想到向浩哉如此爽快，喝問：“你，你為何要殺他？”

向浩哉的目光四下搜尋，最後落在洛葭月和荀或淵身上：“兩年前，元家大娘子失蹤……”

“大娘子失蹤關你殺人什麽事？難道是此人，殺了大娘子不成？”縣尉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。

向浩哉低低笑了一聲：“你們，都只關心元悠娘的下落。青蘿，也死了，誰關心她？誰要為她伸冤？”

“青蘿是你的妹妹？”洛葭月問，“你的母親在你幼年時，被逼帶著你妹妹改嫁。你一直在尋找母親，還有，青蘿？”

向浩哉說：“我打聽到青蘿失蹤前在元家當丫鬟，一直服侍元悠娘，在兩年前的端午前後失去了蹤影。所以，我托了許久的人情，才混了進來。前天，見到了青蘿的屍骨，我真是痛不欲生。我恨自己，不早點帶走她。娘走了，阿妹也走了。摩睺羅是娘親自掛在我和阿妹脖頸上的，若不是有人對她施暴，斷不會落下。幸好，你們，幫我找到了。我就知道，一定是楊桐殺死了她。”

這番話便是殺人自白了。縣尉忙命弓手將向浩哉五花大綁起來。洛葭月急忙追問：“楊桐說了什麽沒有？你知道的……”

“有。”向浩哉唇邊浮起一抹笑，“他為了活命，什麽都說。那天，他親眼看見元悠娘出了後門，青蘿站在附近的樹下。他將青蘿拉進院子裏，意圖逼奸。青蘿不從，他下手掐死了她，將屍體綁了石頭，半夜扔進溪水裏。天可憐見，屍體竟然沒有隨水流走，又被他親手發現……”

一聽到有元悠娘的線索，元夫人止不住激動，一把撲上去：“他說他看到了悠兒出門，他為什麽不叫住她？為什麽？”

“元夫人，你還不明白嗎？”向浩哉不願多說，任由弓手拖拽自己，垂下眼不想理會。元夫人大聲哭嚷，喝令弓手住手。在場無人幫她，皆在冷眼旁觀。元夫人猶自不覺，喝罵不斷：“元忠，去把他抓住！荀子憫，你想造反了不是！”

洛葭月卻是有些發怔。方才元夫人從她身邊經過時，帶起一陣淡淡的香風。這味道，真的在什麽地方嗅到過。

元夫人的哭鬧聲繞在耳邊，聽著煩躁無比，像是炎炎夏日裏的陣陣蟬鳴，讓人心不靜氣不寧……

夏天！洛葭月當下聯想到什麽。涼風習習吹來，她後背已然冒出一片冷汗。她猛地抓住荀或淵，低聲問他：“你，去把那個東西拿過來。”

“什麽？”荀或淵不明所以，“什麽東西？”

“就是……”洛葭月靠近他耳邊，低聲說了兩句，“快去拿來，我有用。”

荀或淵雖糊塗，但立刻脫身了去。洛葭月看了一眼靠在石桌旁痛哭的元夫人，順手拉過一個小丫鬟：“你，帶我去悠然居一趟。”

小丫鬟知道洛葭月是家裏的客人，不敢耽擱，帶著洛葭月匆匆離開了去。

回到元悠娘的住處，洛葭月徑直站到書架前，抽出幾本書，翻看兩下又撂開。她問：“大娘子是個識字的，她平日裏有沒有寫過什麽紙片？都在哪裏？”

“都被母親收起來了，洛娘子可是要看？”身後傳來沈氏的聲音。洛葭月轉身，正對上沈氏擔憂的眼。

洛葭月立刻極快地吩咐：“勞煩少夫人取些來，我自有用處。”

沈氏看著洛葭月，目中的疑慮頗重。洛葭月道：“少夫人，這件事很重要，關系到大娘子。我暫時不太方便解釋，得看了大娘子的手跡才行。”

不多時，幾張保存得極好的薛濤箋送到洛葭月手中。沈氏叮嚀：“這是我從母親櫃子裏偷拿的，娘子看了就趕快放回去。”

洛葭月恍若未聞，只是仔仔細細地看了許久。桃紅的箋紙上，幾行清麗小字寫著李太白的小詩——入我相思門,知我相思苦,長相思兮長相憶,短相思兮無窮極。

荀或淵匆匆忙忙趕來，顧不得擦一把汗，將洛葭月說的那東西遞給她：“就是這個了，幸好我沒亂扔，一會子就找到。”

洛葭月心裏已經有了底，緩緩接過，放在懷裏。她長嘆一口氣，目光閃動，似乎沈浸在莫名的哀傷中。

“是有什麽發現嗎？”荀或淵小心翼翼地問。

洛葭月微微點頭：“是，是有發現。”她看向沈氏：“少夫人，請去告訴老夫人，我已經知道了大娘子的下落。請準備一個房間，我將單獨告訴老夫人。”

眼下，元夫人情緒激動，正在家裏大吵大鬧，只有元悠娘的事才能讓她平靜下來。沈氏半信半疑，快步回去準備。荀或淵有些擔憂：“阿月，你沒事吧？”

洛葭月坐在悠然居庭院裏的一塊青石上，搖搖頭說：“我沒事。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佛家的因果。今日之因，生明日之果。今日之果，豈非昨因而生？”

“阿月你不是道士麽？怎麽說起佛家的因果了？”荀或淵不明所以，“我只知道，做好人行好事，運勢都不會太差的。”

洛葭月擡頭看荀或淵，見他一臉傻笑的模樣，忍不住笑笑，為他拭去額上的汗滴。她低聲叮囑：“過會，我與元夫人單獨說話，你就等在外面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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